我们最想炫耀的恰恰是我们没有的东西。
——芥川龙之介
通过漫长的螺旋上升的阶梯,我站在了门前。
脊背感到一丝寒意,牙齿微微打颤。
调整呼吸……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好了,开门吧。
这里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正直夜晚,圆月高悬,作为深夜剧的舞台差了一点味道,对于少年漫画来说倒是恰到好处。
“晚上好啊,那个……犯人先生?”出于想要挑衅对方的心理,我打了招呼。
“哦哦,晚上好,真亏你能找到这里来呢。”对方被阴影笼罩着,看不见他的脸,不过声音倒是很熟悉。
“只是顺着气味一路找到了这里而已。”
那天在马路上嗅到的气息,当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拜访了樱花的住处之后我就明白了,那是水的味道。
水属性的魔力,仅此而已。
但是任谁也不会觉得海水是香的,海风很好闻,但不会用“香”来形容那个味道……所以必然还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淡淡的混杂其中,不易察觉的东西……
比如衣物洗涤剂……什么的。
是吧,“信……”
“居然是败在了味道上面吗,过于忠实原味也不尽然是好事啊。”
他向前走了一步,在月光下展露出了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娃娃脸。
“这么说来,侦探剧场已经开演了吗?”
想听吗,好啊好啊,那就说给你听吧。
反正到了这一步已经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廉价的三流剧目要多少有多少。
“事件的受害者们,一言蔽之就是些不合群的家伙,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在家里也是……没有容身之所。”因为我也多少有些类似的性质,所以我能理解她们的心情。
“那天傍晚,我听见了那句‘回家吧’,虽然不太明白,但大概是某种心理暗示,赋予了离群者以冲动。本来我以为那句话是‘回家去吧’的意思,但是对于本就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实在没有意义,为此还困惑了许久,所以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回家来吧’,也就是说你在邀请他们。将生者邀至死者的身边,就像是为了填补自己的孤独一样。”
一口一个回家,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在炫耀一样……明明只是自欺欺人!
“哦哦,这么说我已经死了是吗?”
“不是啦,阿信当然活着,死掉的是姐姐,常远回家的愿望很强烈,所以……在死后也会变成执念一样的东西……生者留下的记录在死后成为了亡灵……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死者就是死者而已,即便能够留下记录也必须要借助生者才能将之投影到现实之中,在那之后因为常远的死信也同样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也就是说常远的愿望化为了常信的愿望。”
至此就是第一次的置换。
“啊啊,犯人该不会是阿信吧,为了让死去的姐姐不感到孤独而为她增加朋友,而后我又这样想……当然信绝对不是会因为这点小事会去伤害别人的人,对此我一点也不怀疑,信虽然有着愿望,但他不相信神明,也绝不会去祈求,所以在他的身上是绝对无法衍生出怪异的,我很确信。”
排除了信的嫌疑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又回到了原点。
“所以我在想,你究竟是谁呢,二重人格,这样的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除非存在两个信,啊,这就是答案了吧,复制、克隆、投影、或者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偶,怎样都好,只要让另一个相信神明存在的信存在于此,目的就达到了,没错吧,尽管不知道你是谁,犯人就是你了,海德(冒牌货)先生?”
接着……
“从最初的事件遭遇到推开天台的门为止,和信的交集一共有两次,学校的走廊和墓园,其中一次是假的。第二次的时候七月一直在场,所以在学校里和我说话的那个是假的。你顶替了他和我见面,目的……多半是所谓性能测试?”
至此二重的置换就完成了。
“啊,是这么回事呢,就是这么回事,没错没错,”那个信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为了制作人偶而取样的时候,这孩子居然刚好穿着你的衣服,哈哈哈哈,我可没想到居然会犯下如此的失误,真厉害啊真厉害,虽说没什么联系但不愧是苍之■■啊!”
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有一点不舒服。
“请不要那样称呼我……”
“失礼了,不保留气息的话会被识破,保留气息又会留下痕迹,还真难办啊。不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什么时候发现存在着两个常信这件事的?”
“在你让我去看病的时候,‘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当时你是这么说的吧?”
“嗯,那又如何?”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阿信的话,会这样说!”
尽管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不过反正只是蹩脚的三流推理。
总之,以上,就是我的断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真是小看了你们。”
确认了答案无误之后,接下来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我拔出了模型刀,虽然是模型刀,但也是认真的,只要我有这个意愿就可以斩断,神佛也好鬼魅也好,区区人偶根本不在话下。
而他伸出手,指尖对准了我。
“回家吧。”
一瞬间感到了一丝眩晕,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调整好呼吸,摆出架势,将身体的重量前倾,如同野兽一般……逐猎。
“为什么呢……”
对方抱着想要杀死我的意图下达了暗示,但是对我来说不过是蚊虫叮咬的程度而已,所以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把刀尖瞄准对方的胸部下方,既然是人偶应该不至于一击毙命,暂且保留声带,若是有什么留言我还想听听的。
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
坠落下去!
然后来到我们的身边吧!
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就像是在诱惑着我……
如果是过去的我大概已经完全上钩了吧……
但是……
“现在的我啊,有我所珍视的家和家人,所以说,我根本不抱有这方面的憧憬!”
就像是鸟儿不会憧憬飞翔,鱼儿不会憧憬游泳。
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毫无魅力可言。
月面空翻一般,他跳了起来,兔子(他)避开了猎犬(我)的第一次扑杀。
“坦白说,你想要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不会去管也懒得去管,但是我可不能容忍着你把阿信的愿望用在那种东西上!”
该滚回老家的是你!
翻转刀身,将刃口对准从空中落下的人偶,一刀两断?不,干脆切个粉碎吧。
啊啊,姑且得保留声带来着。
人偶四分五裂,肢体和内脏在我的身边散落开,当然并不是血肉,而是金属和石膏块。
“没有用上全力……吗?”
石膏制的头颅嘴的部分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般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谁会在切菜的时候用上全力啊,话说回来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虽说并没有抱什么期待,但姑且还是问一句吧。
“四之枪,傀儡师,期待着下次的见面。”发出了不明不白的声音。
然后化成了齑粉随风飘散。
这就结束了吧,这样想着我爬上了护栏。
没什么具体的含义,既不是自杀志愿也不是俯瞰风景,就是想这么做而已。
抬起头看向天空,什么嘛,月亮也没有变得更大嘛,向下看看,唔……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觉,在这里跳起来的话就可以飞行。
就像是在大气中无意义地飘浮着的金鱼,无根的浮萍……那不就是居无定所吗,哪里还有什么家,会上这种当的家伙一定是笨蛋吧。
不过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实际上基本都是笨蛋吧。
好了,回家去吧。
当我准备跳回护栏的里侧的时候,刮过了一阵强风……
咦……
/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啊小辉辉,那什么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还是什么小别胜新欢来着,特意回到这里是因为想念姐姐我了吗?”
为什么一个个都是一样的德行,嘛,这也是无可奈何,我也没资格去抱怨什么,居然会从那种地方摔下来,要是当场死翘翘的话搞不好会给这次的事件多添一笔……算了,反正醍醐小姐总比男人好多了,要是凌虐我的手法可以温柔一些就更好了。
话说究竟为什么至今没有出现一张写着井醍醐这个名字的投诉单呢……
“从那种地方摔下来居然只是轻度的骨折小辉还真厉害呢。”醍醐小姐说着听不出是夸奖还是批评的谜之评价,“这个月都快过去一般小辉居然还没有受点重伤什么的,姐姐我担心得不得了啊,好在今天终于来了,啊,上次的感冒不算哦。”
“你这庸医成天在期待什么!”
“并没有在期待什么哟,毕竟你看,不寻常的事情每天发生的话不寻常也就成了寻常,这时候要是突然回归到了不会发生不寻常的寻常之中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寻常吧?”突然说着像是绕口令一样的什么,真叫人费解。
“……”一时语塞。
“要吃苹果吗,让姐姐来展示一下削果皮的手艺吧。”
“不要,而且为什么医生要做护士的活啊?!”
“因为人手不够嘛,姐姐我也想早点下班回家打游戏的说,而且小辉辉一个人在这里会寂寞的吧。”
“快走啦快走,我一个人很好。”
“咦,好像有人来看望你了,”她看着病房门口,“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醍醐小姐为来访者开了门,然后进来了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对立、反转,犹如镜子的两侧。
“我们来看哥哥了。”
“是月晷啊,我还想着是谁呢。”算是打了招呼吧。
这个叫善月晷的男孩子是我上次感冒的时候在这里遇到的,似乎因为重感冒住了很久的院,那时候因为脸色很差又不怎么爱说话差一点被我当作了幽灵,而且说着“想回家”什么的,若不是还有着生者的味道,我差点以为可以当场结案了。
不过最近终于痊愈了,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已经要出院了吗?”
“嗯,日除是来接我的。”
月晷和日除吗,听上去真不像是人类的名字,不禁让我好奇他们的父母究竟是何等存在。
“这个手感还真不错诶,居然没有骗我,”话音刚落这孩子的手就已经搭在了我的头顶,招呼也不打一声,“把笨蛋哥哥扔在一边我们去享受人生吧~”
“太快了太快了,至少把我的好感度刷到六成以上啊!”啊我在说什么……
这居然是个跟阿信如出一辙的孩子,我好像能够理解月晷还有常远的心情。在习惯了喧嚣之后一时间回归宁静还真是难以适应……咦,刚才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诸如此类的论调?
“早点把病治好就能回家了吧,”月晷轻松地笑着,“所以请加油吧。”
“嗯!”
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家了啊……
/
你说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但是你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你说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但是你还有我,而我还有你。
这是多年以前,我跟当时还是孤身一人晓说过的话。
也是对我自己所说过的话。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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